期數:第022期 出刊日:201712

珍惜擁有的幸福

文/營養師 孫志銘

     個案A先生是8/5住進機構的。在我8/8上班的那天,廚房的主管特別跟我說,他一直吵著餐很難吃,請我去跟他解釋,但是護理長千交待萬交待,不准改他的飲食處方!(他吃的是腎臟病餐)因為工作久了大家都知道我的模式,能給一般餐就給一般餐,畢竟沒有人會受得了長時間吃治療餐。大部分我改飲食處方的時候護士們也不會多問直接幫我簽名背書,因此這個案子讓我十分感興趣!可惜當天一直找不到他的病歷,因此一直到8/10才能看到他!
     拿到病歷後研究了一下,是一位53歲的中年男子,在長照機構裡算很年輕的住民。第1型糖尿病,6歲發病一直到現在長期洗腎中,右腳膝蓋以下截肢。BMI(身體質量指數)大約36(kg/m2)(肥胖程度),看到的血糖報告不意外,最近這幾天血糖變動從60~450mg/dl之間。看完我大概懂為什麼不准動他的飲食了,心想就是一個遵從度極差的糖尿病患者,抱持著即便要對罵,我也不會幫他改飲食的心態(其實也是為了他好)。
     他的門一直是關上的,讓我以爲他外出去洗腎了,從一大早盼到快接近午餐時間。覺得奇怪,敲了敲門原來他一直在房裏!燈是暗的,電視機開著,他坐在沙發上,打聲招呼之後問了,〝你還好嗎〞?講沒幾句話他拿起面紙擦了擦眼淚,他說我今天沒吃早餐,因為血糖五百多。我問:〝護士有來幫你追加胰島素嗎〞?他說有,因為我胰島素阻抗很嚴重,所以需要四、五個小時以後血糖才會降,幫我跟廚房說中午不用送我的餐了,血糖這麼高我也不想吃了。邊說還是邊擦眼淚,我問他有會診過糖尿病衛教師?他說有,可是沒有幫助;問他有人建議他用胰島素幫浦嗎?他說:〝我不需要那個〞。我知道時機不對,畢竟第一次見面就在陌生人面前掉淚想必有很多苦衷。最後我跟他說,午餐我不會幫你取消,你可以吃點蛋白質及青菜,剩下的等你血糖降了想吃再吃。
     午餐時間經過他的房門,門是開著的,看到他在吃午餐想說去關心一下。看到他的餐盤裡剩些青豆跟紅蘿蔔,餐包沒吃正在喝湯,他說他剛剛把肉吃了,我說這邊蔬菜也可以吃啊!〝他說青豆跟紅蘿蔔太多澱粉跟糖我不吃〞。於是我大概可以知道問題出在哪了!於是不打擾他用餐,我就離開了。

     個案B先生入住機構的時間不到兩週,在第一次要做營養評估的時候其實我一直找不到他或是看到他在房裡睡覺,但是聽到給藥的護士告訴我,他拒絕進食、拒絕吃藥、拒絕測血糖,並且一直強調他沒有糖尿病。入住原因是腹膜透析多年,前幾天腹膜感染所以停止腹膜透析改成血液透析。第1型糖尿病,8歲發病迄今42歲。不用多說他是我工作至今遇到最年輕住進長照機構的住民。
     當我終於找到機會跟他說話的時候,他說〝我覺得不舒服,請我離開改天再談〞!接近午餐時間趁著廚工送餐我跟著進房裡,〝他說我不要吃請拿走〞。當天早餐當然也沒有吃。房間桌上有些點心餅乾是家屬帶來的,吃了多少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吃得一定不夠!因為血液中白蛋白是1.8mg/dl(洗腎患者建議4mg/dL以上)。隔天再跟當班護士聊起這位年輕住民,護士提起他猛搖頭,敘述著他已經放棄自己了,家屬考慮使用安寧治療(取消所有的治療,不急救,只給症狀緩解的藥物)。我說〝他還這麼年輕〞。護士說:〝對啊!真的很令人難過〞!

     有時候覺得很諷刺,像美國這樣的國家,關於糖尿病的研究報告一拿出來洋洋灑灑,平均血糖控制的說多好有多好,彷彿全世界都要以他為榜樣,可是身為第一線的臨床工作人員,我看到多少血糖亂七八糟的、控制不良、多少截肢、洗腎住進機構的?很殘酷的是,在這樣的國家,因有錢才能看病,當然會知識水準較高,知道控制血糖的重要性,但是沒有辦法接受有效的教育及控制仍然佔大多數!
     這兩個個案其實有點像,都是年輕的第1型糖尿病患者。我在想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們會好好控制血糖不要讓自己走到現在這一步嗎?不過無論我為他們感到多難過都已經於事無補,因為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在美國工作這一年多來,相較於美國的醫療模式,台灣的糖尿病照護治療真的是好,糖尿病人每三個月固定回診抽血看醫生調整藥物,醫生可以隨時了解患者的狀況。在美國建議糖尿病患者至少半年要回診一次,但是實際的情況糖尿病患者可能一年回診不到一次,可能因為太遠,可能因為沒錢。這種在台灣想都沒想過的原因,在這邊都有可能發生!在台灣請好好珍惜健保資源,在我們眼中覺得理所當然的醫療資源,在其他地方可能都是一種奢望。

備註:世界衛生組織建議以身體質量指數(Body Mass Index, BMI)來衡量肥胖程度,其計算公式是以體重(公斤)除以身高(公尺)的平方。 國民健康署建議我國成人BMI應維持在18.5(kg/m2)及24(kg/m2)之間,太瘦、過重或太胖皆有礙健康。